2013年6月12日 星期三

評《貧窮文化》:論兩個「貧窮家庭」之異同

   「貧窮」之所以能成為「文化」,原因在於底層社會展現出的生活方式即代表了一種精神、脈絡。貧窮人所處的環境也是經由不斷與社會的互動所形塑,並非孤立存在於社會。因此,生活在裏頭的人們,看似被結構性因素束縛,卻仍試圖展現能動性。當中的個體,並非是完全被動,他們也具有聲音、情感乃至主體性。

        此書中,作者藉由描述墨西哥五個家庭的一日,記錄下一天從早到晚的生活情景以及家庭成員間的互動,試圖不加入第三者意見,讓人物聲音自然展現,烘托出畫面感。我們可發現五個家庭具有不同的背景、社會地位,但生活故事的呈現與社會仍有一定關聯性。因此,接下來將以兩個家庭,分別是第一個家庭-馬廷那家和第五個家庭-卡斯特羅家做一個對照、討論,何以兩種截然不同生活方式的家庭卻皆屬「貧窮文化」?之間的異同又該如何解釋?

        首先,兩個家庭在社會地位上即存在明顯差異,馬廷那家為墨西哥鄉村的農民,靠農作與替他人耕作維生,生活艱辛;而卡斯特羅家則為暴發戶家庭,家中男主人大衛為經營水泥生意的商人,生活物質條件充裕。在此,社會地位所代表的是「一個人或群體的身分在社會得到的聲望」。馬廷那家的男主人丕多羅雖曾參與墨西哥革命時期,並對政治抱有極大的抱負,但革命後卻令他感到失敗,物價的提高讓他領悟到「剝削依舊,只是從阿西安達主換成了政府和銀行家」。

        二十幾年的政治生涯並沒有為他帶來社會地位的改變,即便他將期望寄託於大女兒孔威塔的教育上,但孔威塔意外的懷孕和婚姻再次使丕多羅離「提升」家庭的希望相去甚遠,仍然為日復一日的農事、生計奮鬥。相較於丕多羅革命後依然為農夫,大衛則在革命後成為擁有百萬資產的水泥商,當然這當中不能忽略大衛母親在戰爭中為討生活所做出的犧牲。面對社會的變動,兩個家庭呈現出對於制度改變反映在地位上的流動與變化,丕多羅與大衛在過程中皆渴望「改變」,只是追求的方向與方式不同。

        一個較為理想主義,另一個則是以較實際面的學習技能加上機運,試圖衝破原有的藩籬。在此我們看到的是即使原先為低層社會的人們,都在為生活尋找新出口,他們並非任勞任怨的過活,而是流動於階層的邊緣。這個邊緣在社會動盪時不易穩固,身分的變動常就此發生;但是,某些時候,動盪所產生的改變較為表面,無法輕易影響深層的性格。這也是為何雖然卡斯特羅家在社會地位上看似有流動,卻仍作為「貧窮文化」討論的原因。

        由此,進一步轉向家庭間的關係、互動。馬廷那家常礙於生計問題,經常須向他人借錢,才能解決三餐溫飽,工作上分工與傳統農家相仿,男性出外忙農事,女性則在家中處理家務。同樣的,卡斯特羅家也是「男主外女主內」的家庭分工,女主人以沙別主要以照顧小孩為職責,家中的其他家務則雇用女傭、廚師料理。

        性別的分工在這兩個家庭裡似乎仍保留傳統社會對性別的價值觀,「以男性為中心」的經營模式,女性雖然在男性外出工作時儼然成為家中的「管理者」,但家中發言權明顯依舊掌握在男性手中。男性代表權勢、權力的象徵,女性在傳統上則為被馴服的對象,在農業家庭中較易彰顯,隨著時代改變性別角色必定受到某種程度的調適,但在這兩個家庭中,依然可見舊社會對性別價值觀的影響。另外,這兩個家庭中的男主人在外皆有情婦,在當時墨西哥社會也屬常見之事,藉由先生與情婦的互動間接反映出夫妻間情感的變化。

        因父親經常外出工作,小孩與母親的關係親密程度是高過父親,不過在卡斯特羅家卻呈現另一種面貌,這必須與上述所論及身分地位轉變及精神、性格的關聯做討論。卡斯特羅家雖然富有,性格上卻脫離不了當時仍處貧窮低層社會遺留下的特徵,例如性格上易粗暴與貧窮時環境較惡劣有些關聯、夫妻相處時常因家務事爭吵、婚姻多為自由結合而非經過教堂且合乎法律的正式婚姻。也因夫妻雙方的性格,連帶影響與小孩間的關係。

        卡斯特羅家的三個男孩不管在行為、言語上皆展現出如同父母財大氣粗的個性,不僅對女傭無理,甚至目中無母親存在,直接以難聽的字眼回嘴。家庭性格與父母的身教有莫大關聯,並非所有生於富有家庭的小孩皆為如此,而是在與父母互動中習得。上述顯示,低層社會對於生活的價值觀及精神並不會隨形式上變化消失殆盡,反以一種新的精神存在社會流動之中。

   談到婚姻,不得不提到「信仰」。「信仰」之於中南美洲社會具有相當重要地位,論及「信仰」在此就必須與「殖民文化」有所關聯。墨西哥受西班牙殖民影響最深的即是在於宗教與語言,從兩個家庭中尚可看出端倪。馬廷那家的男主人丕多羅在對太太和狗講話時會用土語,而和孩子們講話時則自然轉換成西班牙語。以此解讀,在丕多羅的眼裡,妻子與狗是相對傳統的象徵,而孩子則為新時代,也就是後殖民的展現。

        語言的使用代表主流與非主流的消長,本土文化在外來強勢文化的殖民下逐漸趨於弱勢。除了語言,墨西哥在其他生活方面則受到美國文化的影響極深,包括外來企業、舉凡一切的日用品乃至政府制度的制定莫不有美國的影子。強勢文化的入侵反襯出自身文化的貧瘠,不僅中產階級,連農民生活也連帶影響。至於在宗教上,墨西哥基本遵從天主教信仰,但隨著時代改變,基督新教的進入成為對抗舊傳統的象徵,代表著改變、威脅。

        因而,從丕多羅「改宗」一事中即可見到親戚、鄰居對於此事的反感與恐懼,認為此舉違背了上帝的意旨,會遭致懲罰。雖然丕多羅在後來再度重回天主教,中間的過程卻已造成妻子和女兒在價值、心理上的衝擊。外來文化隨時代不同亦有新的強勢文化產生,相對弱勢的文化就易受到壓抑,外來文化在長期與當地文化融合下已成為社會的一種文化,其所展現出的生活方式成為低層社會的一部份,亦是構成「貧窮文化」的因子。

        以上是藉由「社會地位」、「家庭關係」以及「外來文化」等面向來討論兩個家庭,發現看似差異極大的家庭(一為農民,另一則為暴發戶)其實內在仍有諸多相關性。也因此,「貧窮」作為一種文化,代表的並非是「是否被社會排除的群體」,而是這群人面對生活所展現出的行動與精神,他們如何藉由在家庭及社會上的互動試圖改變、調適所遇到的困難。

        從三個面向我們也注意到,文化的構成是與社會脈絡息息相關。個體與家庭的連結、家庭鑲嵌於社會、乃至社會和社會之間也存在關聯,可見觀察一個家庭中成員的互動,背後所要觸及的乃是個體在結構中如何運作,是以什麼方式展現他的主體性,以及窮人在複雜社會中真實的寫照,進而對何謂「貧窮文化」有較清楚的描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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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念著

        前一陣子感到背部的痠痛和緊繃,翻來覆去很難入睡,起身播放幾首輕柔的音樂來聽,在柔和的旋律中,緊繃鬆軟了一些。         當肌肉很緊繃或是痠痛時,其實都是有些深層的傷痛卡住了。在音樂的伴隨下,我感到內心深處悲傷和難過的情緒湧出。         原來是很想念的...